218、知青（3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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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算你打死我,我也不写！”顾玉宝坚持不写。

他可不笨,自然知道自己真要写了这样的东西，以后就有个大把柄在言景则手上了。

如今这年头,很多东西是不能乱写的。

他们这地儿,“万发”的土话和“犯法”一样,之前有些写某某某万岁写了别字,不小心写成了“某某某万发”，都被抓去批斗了。

顾玉宝注意到言景则身上并没有凶器，知道言景则想杀自己没那么容易,一时间眼珠子乱转,仔细观察着身边的人，就想找机会逃走。

然而他刚琢磨要逃走的事情，就被言景则冲着鼻子打了一拳。

人的鼻子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，被这么大了一拳,他的鼻血立刻就冒了出来，滴滴答答地往下落。

顾玉宝哪里被人这么打过,一时间都懵了。

言景则看了顾玉宝一眼,笑道：“你最好乖一点，不然我真的会打人。”

“你……”顾玉宝觉得自己的鼻子酸得很，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
言景则看着他凄惨的样子,觉得有点痛快：“你不写就不写,我拿着你的本子，在你本子上写一写，别人也不会怀疑……”

言景则说着,就翻开了顾玉宝的书。

顾玉宝的字，那是真的很丑，而这样的丑字……还挺好学的。

言景则从头往后翻，打算找几个里面有的字，照着在后面写……这么想着，言景则还顺手学着顾玉宝的字，在他的本子上练了一下。

这一练，言景则就被震惊了。

他竟然可以把字写得跟顾玉宝一模一样！

他这样子，实在有点牛！

正这么想着，言景则还发现，自己不过随手翻了翻，顾玉宝那本子上所有的东西，还全都记在他脑海里了。

这……他是一个天才？

言景则越想越兴奋，整个人显得眉飞色舞。

顾玉宝瞧见言景则这样子，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，有点害怕。

这言景则，他到底想干什么？

言景则不想干什么，他看过之后，刷刷刷的，就在后面的本子上写“某某某不是个好东西！打倒某某某，支持某国帝国主义……”

他之前跟顾玉宝说同性恋之类，主要是想到了原主记忆里的事情，故意恶心顾玉宝。

他也不是真的要顾玉宝写情书，相比于一封给男人的情书，肯定还是反动语言更加“刺激”。

这年头，很多人都会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一些诸如“打倒某国帝国主义”之类的话，顾玉宝之前就写过，他照着顾玉宝写的这些写，但把里面的内容拆分成各种反动语言……

言景则写了一句，就给顾玉宝看：“顾玉宝啊，没想到你竟然敢写这种东西！你肯定要被抓去批斗，等等，你说不定是敌方发展的特务，你应该被枪毙。”

顾玉宝看到那些字，整个人如遭雷劈，猛地挣扎起来：“你……”

他想要破口大骂，但被言景则捂住了嘴巴：“你想把人叫来，看你都写了什么？”

顾玉宝不吭声了。

言景则又在那本子上写了一些东西，然后放开了顾玉宝：“顾玉宝，你以后就听我的吧，毕竟……你的小命在我手上。”

顾玉宝的鼻子被伤了，鼻血还在掉，眼里更是有眼泪，他擦了一把自己的鼻血，又擦了擦眼泪，弄得自己脸上全都是血水：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“也没什么，我缺个伺候我的人。”言景则道，从顾玉宝的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来。

这铝饭盒原本是原主，不过原主来了这边没多久，就把它卖掉了，卖给了顾明修。

打开铝饭盒，言景则就看到了满满一盒饭，一头还放了一些咸菜，以及水煮的蚕豆。

言景则咽了口口水。

原主已经断粮了，他穿过来之后，更是只吃过那两节甘蔗梢头，早就已经饿得不行这。

现在这米饭……

言景则又去翻书包，这一翻，他就找到了一双筷子，还有一个鸡蛋。

顾玉宝竟然还有鸡蛋吃……言景则把鸡蛋踹怀里，拿着筷子开始吃那盒饭。

吃的时候，看到顾玉宝一直盯着那本子看，言景则还道：“我能写一次，就能写凉菜三次四次，我还能写到你们学校门口去……你说别人能不能认出这是你的字？”

顾玉宝脸都黑了。

原主很久没有吃米饭吃到饱了，言景则就着咸菜和水煮蚕豆把米饭吃了个精光，就把饭盒还给顾玉宝，又对顾玉宝道：“你跟我回去。”

顾玉宝跟着言景则往回走。

言景则把人带回村里，又遇上了几个村里人。之前这些人看到他都不打招呼，现在倒是纷纷关心顾玉宝：“玉宝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
“他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言景则笑道。

村里人同情地看着顾玉宝——这大小伙子，竟然摔出了一脸血，这得多严重！

言景则直接把顾玉宝带到了自己住的屋子，然后道：“顾玉宝，你今天就负责把我的房间给收拾干净。马桶要倒了洗干净，床上的床单被子也要洗干净……你别想找别人，要你自己做，也别想耍花样，事情没干好，我还会打你。”

“你……”顾玉宝愤怒地看着言景则，他长这么大，就没倒过马桶！

“还不快去！”言景则道。

原主是大城市来的，这村里人本就对他这身份发憷，他之前那一手也确实吓到了顾玉宝。

顾玉宝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农村少年，委委屈屈地给言景则倒马桶去了。

言景则住的顾家老宅，这是整个村子的中心，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，惊讶极了：“顾玉宝，你干啥呢？”

拎着马桶的顾玉宝还没说话，言景则就道：“最近镇上的初中停课了，顾玉宝就打算跟着我读书，顺便帮我干点活。”

“跟着你读书？”村里人有点懵。

言景则道：“我高中都毕业了。”

这年头，高中毕业绝对是高学历了，村里人一时间对言景则刮目相看。

但言景则却有点无奈。

毕竟哪怕他高中毕业了，也并不能改变自己的现状。

上木村里的小学老师是本地人，有点文化，也与人为善，这村子搞批斗这一套还搞得不严重，都这样了，村里的小学生还追在自己的老师屁股头面喊“臭老九”。

其实这些学生，不一定知道他们在做什么，但这样真的很伤人。

至于顾玉宝……他这时候已经被气坏了。

这个言景则也太会编了！

他怎么就这么坏！

不管顾玉宝是怎么想的，他还是只能把马桶拎到村里专门用来堆积肥料的池子里倒了，又去那条入海的大河边洗马桶。

上木村的人喝水或者洗干净的东西，都去那条流入大河的小河边洗，洗马桶洗尿布等等等等，就去大河边洗。

言景则又威胁了顾玉宝几句，让顾玉宝一定要把自己家里打扫干净，就去上工了。

他去的时候，很多人早就开始干活了，他是来的最迟的，但好歹来了不是吗？在言景则不去干男人干的翻地的活儿，而是找到顾明修，跟在顾明修身后捡番薯。

村里人：“……”

干活不同，记的工夫也是不一样的！

一些女人为了多挣工夫，特地去翻地，他倒好，竟然去捡番薯……

言景则也知道自己这么干不太合适，但他是真的不会翻地。

以前原主也很多次想过要干活，但每次干半天就不行了，之后就要浑身酸疼好几天……他觉得自己还是慢慢适应比较好。

而且跟在顾明修身后，看着顾明修修长的背影……真的让人心动。

顾明修：“……”他每次回过头，言景则都在盯着他看，那眼神瞅着还很不对劲，真的让他觉得很奇怪。

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……

言景则注意到顾明修的不自在了，但一点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。

原主不喜欢顾明修，他喜欢！

正好顾明修也喜欢他，他是想跟顾明修好好发展一下的。

众人干活干到半上午，就能休息一下了。

大家活儿都去了旁边的树荫下喝水。

顾玉仙拉着顾玉康的手来了，手里还拿着一个葫芦，来了之后，就把葫芦给了顾明修。

顾明修拿着葫芦喝水，顾玉仙又带着顾玉康，去地里捡番薯根。

顾玉康整个人呆呆木木的，光看眼神，就知道他有点不太对，顾玉仙捡了一会儿番薯根，他就不乐意了：“姐！姐！”

顾玉仙只能回过头去哄他。

可惜傻子没那么好哄，甚至有时候比正常人更难哄……

言景则暗暗叹了口气，这顾家，是真难。

这么想着，言景则拿出上午从顾玉宝那里抢来的鸡蛋，偷偷塞在顾明修手里：“给你。”

顾明修愣了愣：“鸡蛋？”

“别出声。”言景则笑眯眯的：“给你吃。”

“不行，我不能拿你的鸡蛋。”顾明修连忙把鸡蛋还了回去。

言景则：“……”原主都拿了顾明修多少东西了，顾明修连个鸡蛋都不收……

偷偷剥了壳，言景则又对顾明修道：“你把嘴张开给我看看，你牙齿上好像有东西。”

顾明修下意识地张开嘴，言景则就把剥了壳的鸡蛋塞进了他嘴里：“吃吧！你也别吐出来了，沾了你口水的，我不要吃。”

顾明修只能闭上了嘴巴，他吃着鸡蛋，嘴巴都鼓起来了。

他没想到言知青竟然会给他鸡蛋吃……他怎么能白吃人家鸡蛋？他等下回家去摸摸鸡屁股，看家里那三只鸡能不能多生一个蛋，好还给言知青……

顾明修心里惦记着事情，与此同时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个鸡蛋的缘故，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。

“好吃吗？”言景则问。

“好吃。”顾明修道。

“你上回吃鸡蛋是什么时候？”言景则笑眯眯地问，他想知道一点顾明修的情况。

“过年的时候。”顾明修想了想道。

“那真的很久了。”言景则笑眯眯的，心里却在冒火。

这顾家，基本上全靠顾明修撑着。

别人家，鸡蛋这种东西，会给家里的孩子吃，但也不会忘了家里的壮劳力，这种农忙的季节，壮劳力每天吃个鸡蛋不稀奇。

顾明修的，过年到现在都大半年了，竟然没吃过鸡蛋……

言景则什么都没表现出来，他把鸡蛋给了顾明修，就从地里离开了。

他先去自己的屋子看了看。

马桶已经洗干净放好了，但屋里根本没有被打扫干净，顾玉宝竟然还躺在他的床上……

呵呵！

言景则上去就抓住顾玉宝扔到了地上，开始揍人。

原主在下乡之前，学过一点医术。

原主的父母有预感，知道自家怕是要出事，就特地让原主去学医了。

他们还做好了准备，打算让原主去了穷山沟里之后，当个赤脚大夫，干出点成绩来，然后他们找人脉帮个忙，操作一下，就能推荐原主去读个大学。

但原主不乐意，学医的时候也没好好学。

可即便如此，言景则也已经知道，怎么揍人不会揍出事了。

顾玉宝已经十五了，顾明修这个年纪，早就扛起一家的重担，他倒好，整天无所事事不说，竟然还要求吃好喝好……真是该打！

顾玉宝以前就没好好干过活，所以才会偷懒，但他没想到言景则回来了，竟然真的抓着他就打。

他整个人都有点傻，然后就听言景则道：“把我的床单被套都洗了，不然我继续打。”

顾玉宝这种人，也就是屋里横，在外面其实是只软脚虾。

又被言景则打了一顿之后……他立刻就老实了，拆了言景则的被子，拆下被套床单就拿去河边洗。

言景则这才回到干活的地方，继续干活。

中午，村里给干活的人准备了食物，就是那些在挖的时候，挖坏了的番薯。

这些番薯一锅烧了，干活的人都能吃，言景则也拿来吃了点。

原主以前在京城，到了冬天很喜欢吃烤番薯。

但这东西，当个零嘴吃不错，真要靠它填饱肚子，总让人觉得不得劲。

言景则一边啃番薯，一边来到顾玉兰身边。

顾玉兰看到他，脸上就露出点心虚来。

顾玉兰比顾玉宝还要小，才十三岁。

顾明修很小就开始跟着继父赚工分了，但说实话，村里像顾玉兰这样，十二三岁就开始在村里干活的女孩子不多。

女孩子们，普遍都是在家里干家务带孩子的，不上工，正因为这样，村里很多人觉得顾玉兰很懂事。

然而并不是。

这顾玉兰……喜欢偷东西。

“你昨天偷了我的钢笔。”言景则低声道。

“你别胡说！”顾玉兰抖了抖，她虽然喜欢偷东西，但真被人抓了，还是会害怕。

“我以前还见你偷过别人的铅笔，偷过村里的粮食……”言景则慢慢地说起来。

顾玉兰的脸上，都露出惊恐来了。

“你手脚不干净，村里人其实也多少看出来一点了，我要是宣扬出去，他们肯定全都信。”言景则先说了一个结论，又道：“我的钢笔是我妈送给我的，特别贵，要一百多块钱，偷了这么贵重的东西，你需要坐牢了。”

上木村的人都胆小，跟他们说个报警他们都能被吓到，听到要坐牢，顾玉兰抖地更厉害了：“我没偷……”

“我现在嚷嚷出来，让人来搜你？”言景则笑起来。

顾玉兰一直都是看不上懒惰的言景则的，觉得言景则这人没本事，但此时此刻……她真的被这个人给吓住了。

言景则道：“钢笔还我。”

顾玉兰拿出钢笔还给言景则：“你别说出去……”

言景则也不答应，道：“我给你看个东西。”

言景则拿出顾玉宝的那个本子给顾玉兰看：“你看看你哥都写了什么东西。”

顾玉兰这个年纪，基本上都是读了小学的，多多少少认了几个字，顾玉宝这本子上写的，又是村里的标语里都常写的字。

只是标语是“打倒某国帝国主义”，但顾玉宝写的是“支持某国帝国主义”。

一时间，顾玉兰三魂被吓掉了两魂。

“我要是把这东西送到上面去，你二哥不会有好下场，你们全家都要被拖累，你以后肯定嫁不到好人家了。”言景则道。

据他所知，顾玉兰除了爱偷东西以外，还是个非常自私，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。

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，她偷钢笔的事情被原主用来威胁顾明修，她一开始也是很愧疚的，努力干活帮顾明修减轻负担。

但后来原主说顾明修同性恋的时候，她怕原主把她偷东西的事情说出去，影响她将来嫁人，又被原主威胁了几句，就诬陷了顾明修。

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此刻，顾玉兰都被吓哭了，她怎么都没想到，顾玉宝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。

言景则也不说话，静静地看着她六神无主的样子，过了一会儿才道：“我这人很懒，你应该知道？”

顾玉兰点了点头。

言景则道：“从明天开始，我会让顾玉宝去上工，你就给我盯着他，让他好好干活，赚了钱将来养我。”

顾玉兰唯恐言景则提出什么可怕的要求来，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要求，差点喜极而泣。

言景则又道：“对了，你以后最好别再被我抓到偷东西，我这人最讨厌小偷小摸的人，你要是被我抓到了……呵呵！”

顾玉兰连忙道：“我再也不偷东西了。”

言景则没指望顾玉兰改，他也不介意顾玉兰不改，只要顾玉兰别惹出大事连累顾明修，能看着顾玉宝干活帮顾明修减轻担子，他就满意了。

言景则拿着番薯，又走开了。

这边人不少，有不少人看到了言景则和顾玉兰说话，也看到了顾玉兰难看的脸色，言景则一走，就有人去问顾玉兰：“顾玉兰，言知青跟你说了什么？”

顾玉兰道：“没说什么……”

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，只想一个人静静。

顾明修其实也看到了这一幕，他想去问问，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。

他不好意思去问言知青，顾玉兰吧……一直不爱被他管着。

正纠结，顾明修就看到言景则走了过来。

“言知青……”

言景则道：“我们出去走走？”

顾明修站了起来，跟着言景则往远处走。

言景则带着顾明修到了田埂上，对顾明修道：“昨天，你妹妹顾明兰偷了我的钢笔。”

顾明修被言景则叫出来，本来心里有着诸多情绪，还隐隐有点高兴，没想到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……

他回忆了一下之前言景则和顾玉兰说话的时候，顾玉兰的表情，就知道这是真的，一时间羞愧万分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没事，她已经还给我了。”言景则道。

“真的对不住，我会教训她的。”顾明修又道，他妹妹竟然偷言景则的东西，言景则肯定会讨厌他……

“真的没事，不过你确实应该好好教训一下他，还有你弟弟，你也要教训一下。”言景则道。

“啊？”顾明修愣了。

言景则再一次把顾玉宝的本子拿了出来。

他本来是不想跟顾明修说的，但顾玉宝和顾玉兰解决不了问题可能会找顾明修，他不如就……恶人先告状吧。

顾明修也认字，看到那些字，整个人都傻了。

“他应该是写着玩的，但写这种东西，真的太胆大妄为了。”言景则道。

“我……”顾明修都被吓坏了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
言景则安抚道：“你别怕，我马上撕了它。”说完，他当着顾明修的面，就把这本子撕了。

这东西真让人看到了，是会连累顾明修的，他肯定要撕掉。

“言知青……”顾明修见言景则这么大方不计较，一时间感动地不行。

言知青真是个好人！

好人言景则道：“不过，你弟弟妹妹这样子，真的需要管教一下……你要干活忙得很，我帮你管教吧。”

“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顾明修道。

“没什么，你是我的好朋友，我帮忙是应该的。”

“朋……朋友？”顾明修的脑海里一片空白，不敢置信地看着言景则。

“对，你是我的朋友，我很喜欢你，帮你是应该的。”言景则道，说完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。

但顾明修的弟弟妹妹，真的欠收拾！

喜欢？顾明修的脑海里更空白了。

言景则又道：“你对外面就说，你弟弟妹妹要跟着我读书，然后我帮你管教他们。”

“那我给你粮食。”顾明修猛地想到了什么。

“不用，我们是朋友，你跟我算这么清楚，我会不高兴！”言景则道。

他不好意思吃顾明修的食物，他已经打算想法子去把手上的钢笔给卖了。

好歹弄点钱回来吃饭……